有生之年【楼诚】
（一）
三月的上海阴冷潮湿，还伴着刺骨的寒风。
已是傍晚，弄堂口摆着馄饨摊的老板陪着笑脸招呼着来往的行人：“来看看伐，又香又热乎的馄饨。”他缩紧了脖子扯了扯衣领，抄着袖子准备收摊。刚转身就看见一个小男孩站在摊前一动不动。
“去去去，一边玩去。”他轻轻一推那个小男孩就倒在了地上。
“咳…咳…”小男孩捂着胸口虚弱的咳嗽。
馄饨摊主这才看清了这个小孩，瘦的跟猴似的，皮包骨。这么冷的天只穿着一件薄衣，脸上脏脏的像只小花猫。他有些心软了：“饿吗？”
小男孩点点头站了起来。
“等着。”摊主转身从蒸笼里拿出一个窝窝头。“快吃。”
小男孩受惊似的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窝窝头，他楞楞的收进了自己的衣袖里。他站起身弯下腰给摊主鞠躬之后飞快的跑远了。
“这孩子真奇怪。”摊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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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姨，这周末把阿诚带来家里玩吧。”明镜叫住了正在门口换鞋的女人。
“阿诚就是个乡下孩子登不上台面的，我怕他来弄脏了家里面。大小姐平日里对我们母子够好了，还是…”女人有些慌神，她低着头没敢看明镜。
“这有什么，我们明家就是孩子多，多一个阿诚也不是问题。”明镜想起了什么，“阿香，你去厨房拿一点我早上给明台做的枣糕让桂姨带些回去给阿诚也尝尝。”
“桂姨，你拿着吧。”阿香把枣糕塞到女人的手里。
“谢谢，谢谢大小姐。”女人接过枣糕走出了明家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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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房子在弄堂的最里面，她绕过几个巷子停在了一个木门前。
“阿诚…阿诚…”女人打开门扔下手中的枣糕四处寻找。
“姆妈…”被唤作阿诚的小男孩从门外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你去哪了？让你做的活做完了吗？”女人脸色越来越差，她揪着阿诚的衣领。忽然一个窝窝头从他的袖口里掉落到地上滚到了女人的脚边。
“啊…”阿诚跪在地上捡起了那个窝窝头放在怀里擦了擦，他抬起小脸笑着把窝窝头递给女人。“姆妈…吃…”
“你从哪弄来的！”女人大手一挥阿诚手上的窝窝头又掉到了地上直接滚到了泥水里。她拽着阿诚的胳膊把他拖进了里屋。“你是不是偷来的？我问你，你是不是偷来的！”女人像发了疯似的抓起床上的枕头砸向阿诚。
“呜…呜…”阿诚本能的用手臂挡住头，他小小的身子承受着女人雨点般的鞭打，本就干裂的下唇被他咬的满嘴鲜血。
“我养你干什么？你居然学会偷东西了！你怎么不去死！”女人大口的喘气她走到窗边洗了把脸，然后直接把水泼到了阿诚的身子上。“不许换衣服，就这么站着！”
阿诚撑起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身体颤颤巍巍的站到窗边。被水打湿的衣服黏在他的身体上，刺骨的冷沁入骨头里，
“不许靠墙。”女人厉声呵斥。
阿诚吓得又往中间挪了点，身体瑟瑟的发抖大气不敢出一声。
女人猛站起来打开衣柜收拾起行李箱，她几乎把家里的东西全都收拾干净了，临走前看了眼阿诚。
“姆妈…”阿诚有些着急，他看着即将要离开的女人张开了因为闭合太久而干裂的嘴唇。
“滚回去！”女人踹了阿诚一脚就把门栓起来，还另外加了一把锁。
女人离开了，留下阿诚一个人被锁在小屋子里。他不会说话，十岁的孩子只会说姆妈和一点简单的字。姆妈还是阿诚五岁的时候看着别人家的小孩喊自己的妈妈跟着学到的。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他终于只撑不住倒在了地上，身体上火辣辣的痛还有地上冰凉的触感让他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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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怎么今天没看到阿诚过来玩？”明楼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呢。”明镜看了眼时钟，“这都快12点了，不会是有什么事吧？我昨天还和她说让他把阿诚带来和明台一起玩呢。”
“去看看吧。”明楼有些不放心，他从从房间里带出一件中山装。“我陪你去桂姨家里。”
“也好，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我们还能帮上忙。”
几经周折明镜和明楼才找到桂姨的家。
“天啊，这地方还是人住的嘛？”明镜捂着鼻子四处打探着。“你真的确定是这户人家？”
“是的，我来的时候和弄堂口的人都问清楚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带着一个小孩。”明楼上前扒开门板凑到门缝里看了眼。“不好，里面好像有人晕倒了。”
“那怎么办，这门锁了我们进不去啊！”明镜开始着急了。
“大姐别急，你去把墙角边的砖头递给我。”
明楼接过砖头狠狠的砸着门锁，没几下就被砸开了。推开门的一瞬间明镜和明楼都惊呆了。
小小的阿诚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昏迷不醒，屋子里像是被洗劫一空。
“阿诚！”明楼冲了进去把阿诚抱了起来。“畜生！亏我们家对她那么好，她居然这么虐待这个孩子！”明楼的声音里有些哽咽，“大姐，我们把阿诚带回家吧。”
“好！”明镜用手绢擦着阿诚的小脸。“这孩子真是让人心疼。”
“唔…”阿诚觉得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地方，他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这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明楼。
“阿诚，我们带你回家。”明楼抱着阿诚和明镜一起离开了这个黑漆漆的小屋。
后来明诚独自想起这段往事，他觉得其实这应该算是他和明楼之间第一次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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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医生，阿诚这孩子怎么样？”明镜让明楼看着阿诚自己跟了出去。
“这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混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苏医生连连摇头，“简直猪狗不如，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痛下杀手。这还是你们发现的早，在晚些恐怕一条人命就没有了。这孩子长期的营养不良，加上这么冷的天还穿那么少的衣服，染上了寒气。好在年纪小，底子好。好好休养身子还是能好起来的，真是作孽啊。”
“大姐，阿诚他？”明楼问。
“说是让好好休养，我看桂姨平时也都是糊弄我们的，平日阿诚来家也不爱说话，我还以为这孩子性格内向。原来手天天被桂姨打成这样。”明镜抚摸着阿诚的小脸。“怎么没给他换衣服？”
“阿诚一直昏睡我怕弄疼他。”明楼给阿诚抄好被子，“等他醒了再说吧，我就在这陪着阿诚等点滴打完。”
“我去厨房给阿诚弄些清淡的小菜，这孩子也是命苦，周边的邻居都说每天都能听到孩子被打的声音。一想到这里我就…”明镜从未见过一个孩子被打成这样，她看着阿诚直抹眼泪。
“大姐，我们把阿诚带回家桂姨一定会找上门来的。”明楼看着明镜。“到时候……”
“以后阿诚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明镜正了正脸色，“我就跟桂姨要了这孩子，看她以后还敢怎么样。”
明楼感觉床上有动静，他抬起头看到阿诚正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
“你醒了？”明楼把阿诚按回床上。“不要乱动。”
“姆妈…”阿诚大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恐惧，泪珠一颗一颗顺着他小脸滑落。
“别怕，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明楼给阿诚擦去眼泪，“我们就是你的亲人。”